2009年8月24日 星期一

宜蘭三星蔥很有名,而宜蘭幾個火車站附近都有買蔥油餅出名的攤子,但不代表不同烹調的方式,一樣可以釋出他原有的好味道。

一長串排隊人潮,幾乎都是年輕人,哪裡來? 網路力量來!
真好吃嗎? 這種口味問題因人而異,到底是真材實料讚,還是根本沒有比較其他,是標準低或者只是因為排隊站了很久 .......?

真正的蔥油餅到底應該是要煎還是炸?
老闆把麵糰揉揉丟進一個全是油的深平底鍋裡,被壓扁的麵糰浸在油裡載浮載沉,「你們餅是炸的嘛!」 老闆:「我們這個是半煎炸啦!」

這個簡直是太厲害,說是台灣文化的精隨一點也不為過,彈性高的「半」調子精神,理所當然排在頭幾個了 ....... 以訛傳訛、積非成是算什麼 ,油孜孜的蔥油餅好不好吃,也沒那麼重要了 .....。

別那麼煎炸(奸詐)好嗎?


【煎】解釋
(1)放少量的油在鍋內,將食物燒成金黃色起脆皮。如:「煎魚」、「煎餅」、「煎蛋」。
(2)熬煮。如:「煎藥」。
(3)逼迫。如:「煎逼」、「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4)煎熬:形容處境痛苦或心情焦慮不安。如:「他受不了良心的煎熬,終於向警方自首。」

【炸】解釋
1.(1)火藥爆發。如:「爆炸」、「轟炸」。
(2)非常生氣。如:「氣炸了!」、「我一聽,就炸了。」
2.以多量的沸油煎熟食物。如:「油炸」、「炸雞」、「炸油條」。

【煮】解釋
將食物或其他東西放入水中加熱烹燒。如:「煮湯」、「煮麵」、「煮飯」。

【蒸】解釋
(1)利用加熱後的水汽溫度將食物弄熟、弄熱。如:「蒸飯」、「蒸包子」。
(2)熱氣上升。如:「蒸發」。
(3)蒸汽:水經加熱後所形成的氣體。
(4)蒸蒸:形容上升。如:「蒸蒸日上」。

【烙】解釋
1.(1)用燒熱的金屬燙烤。如:「炮烙」。
(2)燙烤的印痕。如:「梅花烙」。
2.(1)用燒熱的金屬燙烤。如:「烙印」。
(2)將食物放在燒熱的鍋上烤熟。如:「烙餅」。

【烤】解釋
(1)以火烘熟食物。如:「烤雞」、「烘烤」、「烤麵包」。
(2)以火烘乾或取暖。如:「烤火」、「烤手」、「把溼衣服烤一烤。」

其他解釋有興趣請連結最基本淺顯的國語小字典查詢
http://dict.mini.moe.edu.tw/cgi-bin/gdic/gsweb.cgi?o=ddictionary

2009年8月20日 星期四

商禽《逃亡的天空》

死者的臉是無人一見的沼澤
荒原中的沼澤是部分天空的逃亡
遁走的天空是滿溢的玫瑰
溢出的玫瑰是不曾降落的雪
未降的雪是脈管中的眼淚
升起來的淚是被撥弄的琴弦
撥弄中的琴弦是燃燒著的心
焚化了的心是沼澤的荒原
農曆七月初一「鬼門開」,路上莫名奇妙忽然聚集的一堆人,猜又有拜拜隊伍將出現,所謂有傳統美德的民眾依循“習慣”,陸續搬了板凳隨處置放觀看,管你是什麼住家店面,摩托車隨處停,交通規則是什麼屁,這麼認真隨性,就是為了看花車、和其他同好民眾的共同支持的團體表演,遊行隊伍浩浩蕩蕩在大街上繞境,十足的看熱鬧!
這樣是祈福!

接著到河邊放「千盞蓮花水燈」,祈求合境平安。
這就是所謂有百年歷史的「水燈節」,除了點燈法會等大型儀式之外,還有些有其他主題水燈,總歸說是象徵眾人一起牽手、平安祈福。

傳統習俗好或不好? 價值因人而異,究竟要頑固堅持莫名高深原則,還是要識是非分辨實務而更心?
象徵性的“祈福”動作有祈福作用,大多數恐怕只是在安慰自己。

規律燈光的電子花車放著震耳欲聾的電子搖頭樂,各種二三流的“專業”表演,出於誠心被神鬼大眾所接納,也包括了路邊熱心積極參與的一堆鬼,老鬼自顧自看熱鬧,不管在旁邊胡亂叫囂的小鬼跑到馬路邊、河邊會有什麼危險,色鬼摸著同伴的臀部邊看表演,自私鬼隨處丟垃圾吐檳榔汁,餓鬼想著接下來的拜拜買什麼來祭自己的五臟廟.....。

遊行浩浩蕩蕩走了近兩小時,人去樓空留下滿地垃圾和福氣?

見鬼啦 .....
人的計算單位,一個;歷史的換算單位,千百年,
活著短短幾十年,能在歷史千百年上有什麼影響或值得一提的,少數人能,大多數人不能,
你有多麼重要? 有那麼多好在乎?
認真起來竟被取笑了,於是哭笑不得,進退兩難 .... ,
最後,究竟是孤獨,完了。

才放下孤獨。

《 孤獨》~蔣勳
情慾孤獨
對青春期的我而言,孤獨是一種渴望,可以讓我與自己對話……
孤獨,是我一直想談論的主題。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每天早上起來翻開報紙,在所有事件的背後,隱約感覺到有一個孤獨的聲音。不明白為何會在這些熱鬧滾滾的新聞背後,感覺到孤獨的心事,我無法解釋,只是隱隱約約覺得,這個匆忙的城市裡有一種長期被忽略、被遺忘,潛藏在心靈深處的孤獨。

我開始嘗試以另一種角度解讀新聞,不論誰對誰錯,誰是誰非,而是去找尋那一個隱約的聲音。

於是我聽到了各種年齡、各種角色、各個階層處於孤獨的狀態下發出的聲音。當島嶼上流傳著一片暴露個人隱私的光碟時,我感覺到被觀看者內心的孤獨感,在那樣的時刻,她會跟誰對話?她有可能跟誰對話?她現在在哪裡?她心裡的孤獨是什麼?這些問題在我心裡旋繞了許久。

我相信,這裡面有屬於法律的判斷、有屬於道德的判斷,而屬於法律的歸法律,屬於道德的歸道德;有一個部分,卻是身在文學、美學領域的人所關注的,即重新檢視、聆聽這些角色的心事。當我們隨著新聞媒體喧嘩、對事件中的角色指指點點時,我們不是在聆聽他人的心事,只是習慣不斷地發言。

台灣是愈來愈孤獨的社會
我的成長經歷台灣社會幾個不同的發展階段。小時候家教嚴格,不太有機會發言,父母總覺得小孩子一開口就會講錯話。記得過年時,家裡有許多禁忌,許多字眼不能講,例如「死」或是死的同音字。每到臘月,母親就會對我耳提面命。奇怪的是,平常也不太說這些字的,可是一到這個時節就會脫口而出,受到處罰。後來,母親也沒辦法,只好拿張紅紙條貼在牆上,上面寫著:「童言無忌」,不管說什麼都沒有關係了。

那個時候,要說出心事或表達出某些語言,受到很多約束。於是我與文學結了很深的緣。有時候會去讀一本文學作品,與作品中的角色對話或者獨白,那種感覺是孤獨的,但那種孤獨感,深為此刻的我所懷念,原因是在孤獨中,有一種很飽滿的東西存在。

現在資訊愈來愈發達了,而且流通得非常快。除了電話以外,還有答錄機、簡訊、傳真機、e-mail等聯絡方式——每次旅行回來打開電子信箱,往往得先殺掉大多數的垃圾信件後,才能開始「讀信」。

然而,整個社會卻愈來愈孤獨了。

感覺到社會的孤獨感約莫是在這幾年。不論是打開電視或收聽廣播,到處都是call in節目。那個沉默的年代已不存在,每個人都在表達意見,但在一片call in聲中,我卻感覺到現代人加倍的孤獨感。尤其在call in的過程中,因為時間限制,往往只有幾十秒鐘,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每個人都急著講話,每個人都沒把話講完。

快速而進步的通訊科技,仍然無法照顧到我們內心裡那個巨大而荒涼的孤獨感。

我忽然很想問問那個被打斷的聽眾的電話,我想打給他,聽他把話說完。其實,在那樣的情況下,主持人也會很慌。於是到最後,連call in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了,直接以選擇的方式:贊成或不贊成,然後在螢幕上,看到兩邊的數字一直跳動一直跳動……

我想談的就是這樣子的孤獨感。因為人們已經沒有機會面對自己,只是一再地被刺激,要把心裡的話丟出去,卻無法和自己對談。



人害怕孤獨

我要說的是,孤獨沒有什麼不好。使孤獨變得不好,是因為你害怕孤獨。

當你被孤獨感驅使著去尋找遠離孤獨的方法時,會處於一種非常可怕的狀態;因為無法和自己相處的人,也很難和別人相處,無法和別人相處會讓你感覺到巨大的虛無感,會讓你告訴自己:「我是孤獨的,我是孤獨的,我必須去打破這種孤獨。」你忘記了,想要快速打破孤獨的動作,正是造成巨大孤獨感的原因。

不同年齡層所面對的孤獨也不一樣。

我這個年紀的朋友,都有在中學時代,暗戀一個人好多好多年,對方完全不知情的經驗,只是用寫詩、寫日記表達心情,難以想像那時日記裡的文字會纖細到那麼美麗,因為時間很長,我們可以一筆一筆地刻劃暗戀的心事。這是一個不快樂、不能被滿足的情慾嗎?我現在回想起來,恐怕不一定是,事實上,我們在學習著跟自己戀愛。

對許多人而言,第一個戀愛的對象就是自己。在暗戀的過程,開始把自己美好的一面發展出來了。有時候會無緣無故站在綠蔭繁花下,呆呆地看著,開始想要知道生命是什麼,開始會把衣服穿得更講究一點,走過暗戀的人面前,希望被注意到。我的意思是說,當你在暗戀一個人時,你的生命正在轉換,從中發展出完美的自我。

前幾年我在大學當系主任時,系上有一個女學生,每天帶著睡眠不足的雙眼來上課,她告訴我,她同時用四種身分在網路上交友,每一個角色有一個名字(代號)及迥異的性格,交往的人也不同。我很好奇,開始上網了解這種年輕人的交友方式,我會接觸電腦和網路也要歸功於她。

情慾的孤獨,在本質上並無好與壞的分別,情慾是一種永遠不會變的東西,你渴望在身體發育之後,可以和另外一個身體有更多的了解、擁抱,或愛,你用任何名稱都可以。因為人本來就是孤獨的,猶如柏拉圖在兩千多年前寫下的寓言:每一個人都是被劈開成兩半的一個不完整個體,終其一生在尋找另一半,卻不一定能找到,因為被劈開的人太多了。

有時候你以為找到了,有時候你以為永遠找不到。柏拉圖在《饗宴》裡用了這個了不起的寓言,正說明了孤獨是人類的本質。

在傳統社會裡,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我們都以為找到了另外一半,那是因為一生只有一次的機會,找對,找不對,都只能認了。但現在不一樣了,如我的學生,她用四種身分在尋找,她認為自己有很大的權力去尋找最適合的那一半,可是我在想的是:是不是因此她的機會比我的多?

我是說,如果我只有一種身分,一生只能找一次,和現在她有四個身分,找錯了隨時可以丟掉再找,是不是表示她有更多的機會?我數學不好,無法做比較。可是我相信,如柏拉圖的寓言,每個人都是被劈開的一半,儘管不同的文化,不同的哲學,對這個問題有不同的解釋,但孤獨絕對是我們一生中無可避免的命題。

「我」從哪裡來?

後面我還會談到倫理的孤獨,會從中國的儒家文化談起。儒家文化是最不願意談孤獨的,所謂五倫,所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關係,都是在闡述一個生命生下來後,與周邊生命的相對關係,我們稱之為相對倫理,所以人不能談孤獨感,感到孤獨的人,在儒家文化中,表示他是不完整的。如果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妻和睦,那麼在父子、兄弟、夫妻的關係裡,都不應該有孤獨感。
可是,你是否也覺得,儒家定義的倫理是一種外在形式,是前述那種「你只能找一次,不對就不能再找」的那種東西,而不是你內心底層最深最荒涼的孤獨感。

「我可以在父母面前感覺到非常孤獨。」我想這是一句觸怒儒家思想的陳述,卻是事實。在我青春期的歲月中,我感到最孤獨的時刻,就是和父母對話時,因為他們沒有聽懂我在說什麼,我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而這並不牽涉我愛不愛父母,或父母愛不愛我的問題。

在十二歲以前,我聽他們的語言,或是他們聽我的語言,都沒有問題。可是在發育之後,我會偷偷讀一些書、聽一些音樂、看一些電影,卻不敢再跟他們說了。我好像忽然擁有了另外一個世界,這個世界是私密的,我在這裡可以觸碰到生命的本質,但在父母的世界裡,我找不到這些東西。

曾經試著去打破禁忌,在母親忙著準備晚餐時,繞在她旁邊問:「我們從哪裡來的?」那個年代的母親當然不會正面回答問題,只會說:「撿來的。」多半得到的答案就是如此,如果再追問下去,母親就會不耐煩地說:「胳肢窩裡長出來的。」

其實,十三歲的我問的不是從身體何處來,而是「我從哪裡來,要往哪裡去?」是關於生與死的問題,猶記得當時日記上,便是充滿了此類胡思亂想的句子。有一天,母親忽然聽懂了,她板著臉嚴肅地說:「不要胡思亂想。」

這是生命最早最早對於孤獨感的詢問。我感覺到這種孤獨感,所以發問,卻立刻被切斷了。

因為在儒家文化裡、在傳統的親子教養裡,沒有孤獨感的立足之地。

我開始變得怪怪的,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出來。母親便會找機會來敲門:「喝杯熱水。」或是「我燉了雞湯,出來喝。」她永遠不會覺得孤獨是重要的,反而覺得孤獨很危險,因為她不知道我在房間裡做什麼。

對青春期的我而言,孤獨是一種渴望,可以讓我與自己對話,或是從讀一本小說中摸索自己的人生。但大人卻在房外臆測著:這個小孩是不是生病了?他是不是有什麼問題?為什麼不出來?

張愛玲是個了不起的作家。她說,在傳統的中國社會裡,清晨五六點,你起來,如果不把房門打開,就表示你在家裡做壞事。以前讀張愛玲的小說,不容易了解,但她所成長的傳統社會就是如此。跟我同樣年齡的朋友,如果也是住在小鎮或是村落裡,應該會有串門子的記憶,大家串來串去的,從來沒有像現在說的隱私,要拜訪朋友前還要打個電話問:「我方不方便到你家?」以前的人不會這樣問。我記得阿姨來找媽媽時,連地址也不帶,從巷口就開始叫喊,一直叫到媽媽出去,把她們接進來。

儒家文化不談隱私,不注重個人的私密性。從許多傳統小說中,包括張愛玲的,都會提到新婚夫妻與父母同住,隔著一道薄薄的板壁,他們連晚上做愛,都不敢發出聲音。一個連私人空間都不允許的文化,當然也不存在孤獨感。

因而我要談的不是如何消除孤獨,而是如何完成孤獨,如何給予孤獨,如何尊重孤獨。


不允許孤獨

很多人認為儒家文化已經慢慢消失,我不以為然。時至今日,若是孤獨感仍然不被大眾所了解,若是個人隱私可以被公開在媒體上,任人指指點點,就表示儒家文化還是無遠弗屆。我在歐洲社會裡,很少看到個人隱私的公開,表示歐洲人對於孤獨、對於隱私的尊重,以及對於公領域與私領域的劃分,已經非常清楚,同時,他們也要求每一個個體必須承擔自己的孤獨。

我們可以從兩個方面來看這個問題,一方面我們不允許別人孤獨,另一方面我們害怕孤獨。我們不允許別人孤獨,所以要把別人從孤獨時刻裡拉出來,接受公共的檢視;同時我們也害怕孤獨,所以不斷地被迫去宣示:我不孤獨。

一九四九年,大陸經歷了一個翻天覆地的大革命,七○年代我到歐洲讀書時,認識了很多從大陸出來的留學生,他們在五○年代、六○年代時都在大陸。他們告訴我:在任何反右運動中,都不要做第一個發言和最後一個發言的人,就看發言得差不多了,大概知道群體的意思時才發言,也不能做最後一個,因為容易受批判。

這是一個非常典型的儒家思想,沒有人敢特立獨行,大家都遵守著「中庸之道」,不做第一,也不做最後。儒家思想歌頌的是一種群體文化,我要特別申明的是,並不是認為歌頌群體的文化不好,事實上儒家思想是以農業為基礎,一定和群體有關。所謂的群體是指大家要共同遵守一些規則,社群才能有其生存的條件,特別是在窮困的農業社會中。而特立獨行是在破壞群體,就會受到群體的譴責。

五四運動是近代一個非常重要的分水嶺,代表著人性覺醒的過程。有時候我們稱它是白話文運動,但我不認為是這麼簡單。它所探討的是人性價值的改變,基本上就是對抗儒家文化、對抗群體。五四運動喊的兩個口號:德先生(民主)和賽先生(科學),其中德先生democracy,源自希臘文,意指即使是代表極少數的一個個體,都受到應有的尊重,這便是民主的基礎。但在群體中,無暇顧及少數的個體,不要說一個,就是三分之一的人,還是不如其他的三分之二。

魯迅是五四運動一個重要的小說家。他的小說〈離婚〉或〈在酒樓上〉,都是講一個孤獨者面對群體壓力時痛不欲生的包袱。〈狂人日記〉裡快發瘋的主角,他用了「禮教吃人」指控,村落中從三個男人議論一個女人的貞節,變成一群男人議論一個女人的貞節,最後不通過任何法律的審判,就在祠堂裡給她刀子、繩子和毒藥,叫她自己了結。這就是群體的公權力,遠大於任何法律。

沈從文在一九二○年代也發表了一篇了不起的小說,講一個風和日麗,陽光燦爛的日子,一對男女在路上走,握著手,稍微靠近了一點,就被村人指責是傷風敗俗,抓去見縣太爺。縣太爺當下拍板說:「你們這對狗男女!」結果這是一對侗族的夫妻,不似漢族的壓抑,他們戀愛時就會唱歌、跳舞、牽手。我們現在讀沈從文的故事,會覺得很荒謬,竟然村人會勞師動眾,拿著刀斧出來,準備要砍殺這對狗男女,最後才發現他們是夫妻。


對抗群體文化

包括我自己在內,許多朋友剛到巴黎時會覺得很不習慣。巴黎的地鐵是面對面的四個座位,常常可以看到對面的情侶熱烈的親吻,甚至可以看到牽連的唾液,卻要假裝看不見,因為「關你什麼事?」這是他們的私領域,你看是你的不對,不是他們的不對。

我每次看到這一幕,就會想起沈從文的小說。這是不同的文化對孤獨感的詮釋。

希臘神話裡的普羅米修斯(Prometheus)甘犯奧林匹克山上眾神的禁忌,將火帶到人間,因此受到宙斯的懲罰,以鐵鏈將他鎖銬在岩石上,早上老鷹會用利爪將他的胸口撕裂,嚼食他的心肝肺;到了晚上,傷口復元,長出新的心肝肺,忍受日復一日遭到獵食的痛苦。這是希臘神話中悲劇英雄(hero)的原型,但在現實社會中,我們從來不會覺得一個因為特立獨行而被凌遲至死的人是好人。

在魯迅的小說〈藥〉裡,寫的是秋瑾的故事。當時村子裡有個孩子生了肺病,村人相信醫治肺病唯一的方法,就是以用饅頭蘸了剛剛被砍頭的人所噴出來的血,吃下去。強烈的對比是這部小說驚心動魄之處,一方面是一個希望改變社會的人被斬首示眾;另一方面是愚昧的民眾,拿了個熱饅頭來蘸鮮血,回去給他的孩子吃。我相信,五四運動所要對抗的就是這一種存在於群體文化中,愚昧到驚人的東西,使孤獨的秋瑾走上刑場,值得嗎?她的血只能救助一個得肺癆的孩子?

魯迅的小說如〈狂人日記〉、〈藥〉等,都是在觸碰傳統社會所壓抑的孤獨感;他的散文更明顯,如〈孤獨者〉、〈酒樓上〉等,皆是以孤獨為主題。魯迅是一個極度孤獨的人,孤獨使他一直在逃避群體,所以我們看到他作為一個作家、文學家,最重要的是他要維持他的特立獨行、維持他的孤獨感,因為他成名了,影響了那麼多人。他最早發表作品在《新青年》雜誌上,所以《新青年》這一批人便擁護他為旗手。可是孤獨者不能當旗手,一旦成為旗手,後面就會跟著一群人,孤獨成了矛盾,他必須出走。他走出去了,卻又被左翼聯盟推為領袖,共產黨並認為他是最好的文學家,他害怕被捲入群體之中,只好再次出走……

他一直在出走,因為作為一個社會心靈的思考者,他必須保有長期的孤獨。

破碎的孤獨感

前述是廣義的儒家文化,因為重視倫理之間的相互關係,會壓抑個體的孤獨感,使之無法表現。而漢武帝獨尊儒術以降,儒家文化就是正統文化,為歷代君主所推崇,祭孔成為君主的例行性行程,儒家文化不再只是一種哲學思想,因為政治力的滲入成為「儒教」,而成為維持群體架構的重要規範,連孔子也莫可奈何,在這樣的情況下,孤獨感是破碎的,個體完全無法與之抗衡。

幸好,我們還有老莊。老莊是比較鼓勵個人孤獨、走出去的思想,在莊子的哲學裡,明言「獨與天地精神往來」,一個人活著,孤獨地與天地精神對話,不是和人對話,這是在巨大的儒學傳統中的異端,不過這個了不起的聲音始終無法成為正統,只成為文人在辭官、失意、遭遇政治挫折而走向山水時,某一種心靈上的瀟灑而已,並沒有辦法形成一種完整的時代氛圍。

歷史上有幾個時代,如魏晉南北朝,儒教的勢力稍式微,出現了一些孤獨者如竹林七賢,可是這些時代不會成為如漢、唐、宋、元、明、清等「大時代」。我常對朋友說,讀竹林七賢的故事,就能看見中國在千年漫長的文化中鮮少出現的孤獨者的表情,但這些人的下場多半是悲慘的。他們生命裡的孤獨表現在行為上,不一定著書立說,也不一定會做大官,他們以個人的孤獨標舉對群體墮落的對抗。我最喜歡魏晉南北朝竹林七賢的「嘯」,這個字後來只保留在武俠小說,因為「俠」還保有最後的孤獨感,「士」則都走向官場了。

武俠小說裡也有巨大的孤獨感,所以許多人喜歡閱讀。你看黃藥師可不是一個怪人?所有金庸的人物都是如此,他們是孤獨的,閉關苦練著一個沒有人知道的招式,像古墓派的小龍女,何嘗不是一個「活死人」?所謂「活死人」就是要對抗所有活著的人,當活人不再是活人,死人才能活過來。這是一種顛覆的邏輯。我們都曾經很喜歡讀武俠小說,因為當小說中的人物走向高峰絕頂時,其實就是一種精神上的孤獨和荒涼。


尋找情慾孤獨的宣洩口

中學時代大概是我情慾最澎湃的時候。當時班上雖然也會流傳著一些黃色照片、黃色小說,但是不多。班上男同學一邊吃便當一邊看的是武俠小說,武俠小說遠比黃色小說多得多,很少有老師會知道這件事情。情慾是會轉換的,在極度的苦悶當中,會轉換成孤獨感,否則很難解釋這件事情,因為情慾的發洩很容易,看黃色照片、讀黃色小說可以輕易解決生理上的衝動,孤獨卻依舊在。我們常忽略了一件事:青少年時期情慾的轉化是非常精采的過程。

我比較特別,那個時候不是讀武俠小說,受姊姊的影響,讀了《紅樓夢》,讀了《簡愛》,讀了一些比較文學的作品,但情慾轉化的本質是相同的。情慾最低層次的表現就是看A片、看黃色小說,訴諸感官刺激,而感官刺激往往會使自己愈孤獨,所以轉為閱讀武俠或其他文學小說。

記得班上同學常常在研究要去哪裡拜師、台灣哪座山上可能有隱居高人、什麼樣的武功可以達到《達摩易筋經》的程度……有個同學還真的寫了一本厚厚的「達摩易筋經」出來。那是不可思議的情慾的轉換,他們在積極尋找生命的另一個出口。

女性的身體構造與心理和男性有很大的不同,我不太了解,但是如果我們能把那個時候流行看的《窗外》等小說,做個整理,應該也可以發現情慾轉換的端倪。

《窗外》說的是一個女子學校的學生愛戀老師的故事,通俗的劇情卻讓許多人落淚,這不是文學價值的問題,而是讀者心裡不可告人的孤獨感得到了初步層次的滿足。我講的是「初步層次」,它可以更高的,當我們面對孤獨的形式不一樣時,得到的答案也會不一樣。

所以談情慾孤獨,青少年是一個很重要的階段。如果說情慾孤獨是因為受到生理發育的影響,那麼傳統經典中有哪一些書是可以使情慾孤獨得到解答?《論語》嗎?《大學》嗎?《中庸》嗎?或是「十三經」的任何一部?也許《詩經》還有一點,「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借用鳥類來比喻男女的追求,可是到末了卻說:這是「后妃之德」,不是情慾。

傳統經典裡沒有情慾孤獨的存在,都被掩蓋了,那麼處在這個文化下的青少年,該如何解決他的孤獨?我現在回想起來,我的青少年時期就是在背《論語》、背《大學》、背《中庸》,這些絕對不是壞東西,但是和青春期的對話太少了。

反而是《紅樓夢》比較貼近當時的自己。當我看到十三歲的賈寶玉也有性幻想,甚至在第六回裡寫到了夢遺,我嚇了一跳,「寶玉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即使現在看起來,很多人還是會覺得聳動。但這是一個誠實的作家,他告訴你寶玉十三歲了,一個十三歲的男孩發生這樣的事一點也不意外。然而,這是一部小說,一部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大人禁止小孩閱讀的小說。更有趣的是,我們看到十三歲的寶玉、黛玉偷偷看的書,是古典文學裡的《牡丹亭》、《西廂記》,他們兩個人偷看《西廂記》,後來鬧翻了,林黛玉說:「我去告訴舅舅,他一定會把你打個半死。」因為那是不能看的禁書。

若連最古典、最優雅的《牡丹亭》、《西廂記》都是禁書,我們就能窺見在傳統文化中情慾孤獨受到壓抑的嚴重性。


竹林七賢裡的孤獨

然而,歷朝歷代不乏有人對儒家教條提出反擊,如前面提到的竹林七賢,他們做了很大的顛覆,但是痛苦不堪;我提到了「嘯」這個字,口字邊再一個嚴肅的「肅」,那是一個孤獨的人走向群山萬豁間,張開口大叫出來的模樣。我們現在聽不到阮籍和其他竹林七賢的嘯,可是《世說新語》裡說,當阮籍長嘯時,山鳴谷應,震驚了所有的人,那種發自肺腑、令人熱淚盈眶的吶喊,我相信是非常動人的。很多人以為「嘯」是唱歌,其實不然,就像魯迅的集子取名「吶喊」一樣,都是從最大的壓抑中,狂吼出來的聲音。而這些孤獨者竟會相約到山林比賽發出這種不可思議的嘯聲,大家不妨看看《世說新語》,便會了解「嘯」其實是一個極其孤獨的字,後來保留在武俠小說《嘯傲江湖》中,但後人都以諧音字訛傳為「笑傲江湖」,不復見從心底嘶叫吶喊出的悲憤與傲氣。

竹林七賢一生沒有完成什麼偉大的事業,他們沒有達成儒家文化的要求,「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句話從我五歲時開始背誦,但到了十三歲情慾混亂時,讀這些會讓內心翻攪的慾望沉澱嗎?當然不會,這些經典是偉大的思想,但不是一個青春期的孩子所需要去感受的。

沒有人告訴我們為什麼阮籍會跑到山林裡大叫?父母師長都不覺得阮籍在歷史裡是重要的人物。

特立獨行等於大逆不道

阮籍還有一則故事也很有趣。有一次他到朋友家,朋友不在妻子在,而這妻子長得特別美麗,阮籍沒有馬上告辭反而跟她聊得很開心,最後趴在桌上睡著了,因而鬧得沸沸騰騰,流言四起。後來這起流言傳到竹林七賢之一的耳裡,他不以為然地說:「阮籍哪裡遵守你們這些人的禮教啊?」

這裡面有一個很好玩的現象,到今天還是如此。美如果加上特立獨行,就會變成罪,記得小時候頭髮稍跟別人不一樣,就會受到指責,因為大家應該遵守共同的標準。例如我家有鬈髮的遺傳,常被誤會是燙髮,爸爸還曾經寫了一封信讓我帶給教官,證明鬈髮不是燙的,但教官把信揉了,大聲說:「你們還說謊。」那是我記憶中很深刻的事,為什麼頭髮不一樣有這麼嚴重?

大家有沒有發現,要求群體規則的社會,第一個害怕的歧異就是頭髮,不管是軍隊或是監獄,第一個要去除的就是頭髮,猶如神話中的大力士參孫,一剪了頭髮就沒有力氣,頭髮是一種象徵,是個體追求自由最微末的表現。所以清兵入關時,公告「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髮竟然和頭有同等的重要性。

高中時,女生流行穿迷你裙,我們經常在校外看到一個女生的裙子好短好短,可是一接近校門,她把寬皮帶解開,裙子竟然變長了!這是我第一次發現原來女生有這麼多祕密。

頭髮和裝扮是自己的事,但在群體社會裡,卻變成眾人之事。當群體思想大到一個程度時,沒有人敢跟別人不一樣;女孩子想要展露自己美麗的大腿,卻不願違反學校的規則,情願麻煩一點在進校門前解開皮帶。因為在這樣的規則下,特立獨行就是大逆不道。

然而,一個成熟的社會應該是鼓勵特立獨行,讓每一種特立獨行都能找到存在的價值,當群體對特立獨行做最大的壓抑時,人性便無法彰顯了。我們貢獻自己的勞動力給這個社會,同時也把生命價值的多元性犧牲了。


文化對情慾的壓抑

我最常講阮籍的四件事,除了登高長嘯、窮途而哭以及在朋友妻子前睡著了,還有一件事,是母親過世時,他不哭;按儒教傳統,即使要用錐子刺自己都是要哭的,不哭是不孝,真的哭不出來,也得請五子哭墓,但阮籍不哭,賓客弔喪時哭成一團,他無動於衷,等到賓客散盡,他突然吐血數升……這是他表現憂傷的方式,他認為母親過世是我自己的事,為什麼要哭給別人看?

但如果你仔細觀察,便會發現在群體文化中,婚禮喪禮都是表演,與真實的情感無關。

當中國傳統儒教的群體文化碰到個體(individual)就產生了竹林七賢,他們是特立獨行的個體,活得如此孤獨,甚至讓旁人覺得悲憫,而要問:「為什麼要這麼堅持呢?」

這個社會上的阮籍愈來愈少,就是因為這句話。我當老師的時候,也曾經對一個特立獨行的學生說:「你幹嘛這樣子?別人都不會。」說完,我突然覺得好害怕。

回想我在大學時,也曾經特立獨行,我的老師對我說過一樣的話。我不知道這句出於善意和愛的話,對孤獨者有什麼幫助?或者,反而是傷害了他們,讓他們的孤獨感無法出現。

近幾年來,我常在做懺悔和檢討。在大學任教這麼久,自認為是一個好老師,卻也曾經扮演過壓迫孤獨者的角色。有一次看到女學生為了參加舞會,清晨兩點鐘在圍牆鐵絲網上疊了六床棉被,一翻而過;我告訴她們要處罰背詩、寫書法,但不會報告教官。其實我心裡覺得她們很勇敢,但還是勸她們回去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雖然後來她們還是跳出來了)。更有趣的是,這個鐵絲網曾經讓校長在校務會議上得意地對我說,這是德國進口猶太人集中營專用的圓形鐵絲網,各面都可以防範——可是二十歲上下的女孩子,你關都不關不住。

《牡丹亭》說的也是同樣的故事,十六歲的杜麗娘怎麼關都關不住,所以她遊園驚夢,她所驚的夢根本是個春夢。 無法仰天長嘯 後來如何大徹大悟呢?因為一個學生。學運剛剛開始,有個學生在校園裡貼了張布告,內容是對學校砍樹的事感到不滿,這個人是敢做敢當的二愣子,把自己的名字都寫了上去。認同的撫掌叫好,說他伸張正義,敢跟校長意見不同,還有人就在後面寫了一些下流的罵校長的話,但他們都沒有留名字,只有二愣子被抓去了。

學校決定要嚴辦此事,當時我是系主任便打電話給校長,校長說:「我要去開會,馬上要上飛機了。」我說:「你給我十分鐘,不然我馬上辭職。」後來我保住了這個學生,沒有受到處罰。但是當我把這個學生叫來時,他對我說:「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為什麼不讓他們處罰我?」我到現在還在想這件事。

在群體文化裡,二愣子很容易受到傷害,因為他們很正直,有話直說,包括我在內,都是在傷害他。我用了我的權力去保護他,可是對他來講,他沒有做錯,為什麼不讓他據理力爭,去向校長、向訓導單位解釋清楚,讓他為自己辯白?

不管是爬牆的女孩,或是這個貼海報的學生,都是被我保護的,但是,我自以為是的保護,其實就是在傷害他們的孤獨感,使孤獨感無法完成——我在設法讓他們變得和群體一樣。

如阮籍等人都是被逼到絕境時,他們的哭聲才震驚了整個文化,當時如果有人保護他們,他們便無法仰天長嘯。


活出孤獨感 竹林七賢之嵇康娶了公主為妻,是皇家的女婿,但他從沒有利用駙馬爺的身分得名得利,到了四十歲時遭小人陷害,說他違背社會禮俗,最後被押到刑場砍頭。他究竟做了什麼傷風敗俗的事?不過就是夏天穿著厚棉衣在柳樹下燒個火爐打鐵。這不是特立獨行嗎?這不是和群體的理性文化在對抗嗎?而這是法律在判案還是道德在判案?

嵇康被押上刑場的罪狀是:「上不臣天子,下不事王侯,輕時傲世,無益於今,有敗於俗」,這個罪狀留在歷史裡,變成所有人的共同罪狀——我們判了一個特立獨行者的死刑。

嵇康四十歲上了刑場,幸好有好友向秀為他寫了〈思舊賦〉,寫到他上刑場時,夕陽在天,人影在地。嵇康是一個美男子,身長八尺,面如冠玉,當他走出來時,所有人都被驚動,因為他是個大音樂家,在臨刑前,三千太學生還集體跪下求教,然而,嵇康彈了一曲〈廣陵散〉後嘆曰:「廣陵散於今絕矣!」

有人說,嵇康怎麼這麼自私,死前還不肯將曲譜留下?但嵇康說,不是每一個人都配聽〈廣陵散〉。如果活不出孤獨感,如果做不到特立獨行,藝術、美是沒有意義的,不過就是附庸風雅而已。

每次讀向秀寫的〈思舊賦〉總會為之動容,生命孤獨的出走,卻整個粉碎在群體文化的八股教條上。

竹林七賢的孤獨感,畢竟曾經在文化中爆放出一點點的光采,雖然很快就被掩蓋了,在一個大一統的文化權威下,個人很快就隱沒在群體中,竹林七賢變成了旁人不易理解的瘋子,除了瘋子誰會隨身帶把鋤頭,告訴別人,我萬一死了,立刻就可以把我給埋葬?

然而,孤獨感的確和死亡脫離不了關係。 生命本質的孤獨 儒家的群體文化避談死亡一如避談孤獨,一直影響到我母親那一代臘月不談「死」或諧音字的禁忌。即使不是臘月,我們也會用各種字來代替「死」,而不直接說出這個字,我們太害怕這個字,它明明是真實的終結,但我們還是會用其他的字代替:去世、過世、西歸、仙遊、升天……都是美化「死」的字辭。

死亡是生命本質的孤獨,無法克服的宿命。法國存在主義哲學家沙特說過,人從出生那一刻起,就開始走向死亡。他有一篇很精采的小說〈牆〉,寫人在面對死亡時的反應。他一直在探討死亡,死亡是這麼真實。莊子也談死亡,他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凝視一個骷髏,最後他就枕著骷髏睡覺。睡著之後,骷髏就會對他說話,告訴他當年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這是莊子迷人的地方,他會與死亡對話。

相反地,孔子好不容易有個特立獨行的學生,問他死亡是什麼?馬上就挨罵了:「未知生,焉知死」,可是,怎麼可能不問死亡呢?死亡是生命裡如此重要的事情,一個文化如果迴避了死亡,其實是蠻軟弱了。儒家文化固然有樂觀、積極、奮進的一面,但是我覺得儒家文化最大的致命傷,就是始終不敢正視死亡。

儒家談死亡非得拉到一個很大的課題上,如「捨生取義」、「殺生成仁」,唯有如此死亡才有意義。所以我們自小接受的訓練就是要用這樣的方式死亡,可是人的一生有多少次這種機會?

小時候我總是認為,如果看到有人溺水,就要不加思索地跳下去救他,不管自己會不會游泳,如果不幸溺死了,人們會為我立一個銅像,題上「捨生取義」。 一個很偉大的哲學最後變成一個很荒謬的教條。

如果在生命最危急的情況下,對其感到不忍、悲憫而去救助,甚至犧牲自己的生命,絕對是人性價值中最驚人的部分。但是,如果是為了要「成仁」而「殺生」,就變成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了。

就好比,如果我背上沒有「精忠報國」這四個字,我是不是就不用去報國了?


孤獨與倫理規範

忠、孝究竟是什麼?當我們在談孤獨感時,就必須重新思考這些我們以為已經很熟悉的倫理規範。文化的成熟,來自於多面向的觀察,而不是單向的論斷;儒家文化有其偉大之處,孔子的哲學也非常了不起,但當一個思想獨大之後,缺乏牽制和平衡,就會發生許多問題。檢視這些問題並非去否認問題,不能說「今日儒家文化已經式微了」,我們最底層的價值觀、倫理觀以及語言模式,在本質上都還是受儒家的影響,而這裡所說的「儒家」早已跳脫哲學的範疇,而是一種生活態度,就像我習慣在校園發現問題時,立刻以系主任的職權去維護學生,這也是「儒家」,為什麼我不讓它成為一個議題,公開討論?

在我們的社會中缺乏議題,包括情慾都可以成為一個議題。

從法國回來後,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私立大學任職,是校內十三位一級主管之一,當時學生如果要記大過,就必須開會,由十三位主管都同意簽字後才能通過。這件事通常是由訓導單位決定,到會議上只是做最後的確認,不會有太大的爭議。我第一年參加時看到一個案例,那是一九七七年發生的事,一個南部學生到北部讀書,在外租屋;房東寫了一封信給學校,說這個學生素行不良,趁他不在時勾引他的老婆,學校就以此為罪狀,要學生退學。我覺得應該要了解背後的因由,當下不願意簽字,當我提出看法時,聽到旁邊有個聲音說:「蔣先生畢竟是從法國回來的,性觀念比較開放。」

聽了,我嚇一跳,我還沒來得及說明,就已經被判定了。

不管是這個案例或是前面提到的自我反省,其實都是不自覺地受到群體文化的影響,許多事情都變成了「想當然耳」,即使事後發現不是如此,也不會有人去回想為什麼當初會「想當然耳」?

孤獨感的探討一定要回到自身,因為孤獨感是一種道德意識,非得以檢察自身為起點。群體的道德意識往往會變成對他人的指責,在西方,道德觀已經回歸到個體的自我檢視,對他人的批判不叫道德,對自己行為的反省才是。

蘇格拉底被判處死刑時,學生要他逃走,他在服刑和逃跑之間,選擇了飲下毒堇汁而死,因為他認為他的死刑是經過民主的投票,他必須遵守這樣子的道德意識,接受這樣子的結局。這才是道德,非如今日社會中,從上至下,不管是政治人物或市井小民,都在振振有辭地指著別人罵:不道德!

我相信,有一天,孤獨感會幫助我們重新回過頭來檢視道德意識,當其時道德情操才會萌芽。就像阮籍不在母親喪禮上哭,讓所有的人說他不孝,而看到他吐血的只有一個朋友,便把這件事寫在《世說新語》。他不是沒有道德,而是他不想讓道德情操變成一種表演。

當道德變成一種表演,就是作假,就會變成各種形態的演出,就會讓最沒有道德的人變成最有道德的人,語言和行為開始分離。

對生命的懷疑

我出版過一些書,談了美學、談過詩,寫了一些小說和散文,我想我最終的著作應該是一本懺悔錄。我相信,最好的文學是一本最誠實的自傳,目前我還沒有勇氣把它寫出來,但已經在醞釀,我也知道這會是我最重要的功課。我是要跳回去做一個和稀泥的人,去掩飾跳牆、記過的事件,還是要做阮籍或嵇康?

這就是我的選擇了。

我想,台灣應該是一個可以有距離的去對抗儒家文化傳統的地方,奈何我們既隔離在外,卻又以儒家正統文化自居,因為我們認為對岸破壞了儒家傳統,所以我們必須去承接,事實上我們所背負的包袱比對岸更重。所以我到上海時便發現,大陸在改革開放後,孤獨感一下子就跑出來了,特立獨行的個人也出現了……好像,台灣要發動在內心深層處的孤獨感革命更難了……

家庭、倫理的束縛之巨大,遠超於我們的想像。包括我自己,儘管說得冠冕堂皇,只要在八十四歲的媽媽面前,我又變回了小孩子,哪敢談什麼自我?談什麼情慾孤獨?她照樣站在門口和鄰居聊我小時候尿床的糗事,講得我無地自容,她只是若無其事地說:「這有什麼不能說的?」

其實,我母親和許多母親一樣,手上一直握有一把剪刀,專門剪孩子的頭髮,比中學時代教官手中那一把更厲害,這一把看不見的剪刀叫做「愛」或是「關心」。因為這把剪刀,母親成為我走向孤獨的最後一道關卡。

在我們的文化中,以「愛」、「關心」或是「孝」之名,其所做的任何決定都是對的,不允許相對的討論、懷疑——而沒有懷疑就無法萌生孤獨感,因為孤獨感就是生命對生命本身採取懷疑的態度。

我們活著真的有價值嗎?我不敢說。我也不敢說殺生一定成仁,捨身一定取義,魯迅寫的秋瑾殺生、捨身之後,其鮮血只是沾染了一顆饅頭,讓一個得肺癆的小孩食用,她甚至救不了他。這個了不起的文學家顛覆了儒家成仁、取義的觀念。

生命的意義

生命真的有意義嗎?儒家文化一定強調生命是有意義的,但對存在主義而言,存在是一種狀態,本質是存在以後慢慢找到的,沒有人可以決定你的本質,除了你自己。所以存在主義說「存在先於本質」,必須先意識到存在的孤獨感,才能找到生命的本質。

在七○年代,我上大學的時候,存在主義是台灣非常風行的哲學,不管是透過戲劇、透過文學。例如當時有一部戲劇是貝克特的《等待果陀》,兩個人坐在荒原上,等待著一個叫做Godot(中文譯為果陀,Godot是從God演變而來,意指救世主)的人,等著等著,到戲劇結束都沒有等到。生命就是在荒蕪之中度過,神不會來,救世主不會來,生命的意義與價值也沒有來。我們當時看了,都感動得不得了。

從小到大,我們都以為生命是有意義的,父母、老師等所有的大人都在告訴我們這件事,包括我自己在當了老師之後,都必須傳遞這個訊息,我不能反問學生說:「如果生命沒有意義,值得活嗎?」但我相信,我如果這麼問,我和這個學生的關係就不會是師生,而是朋友,我們會有很多話可以講。

如果你問我:「生命沒有意義,你還要活嗎?」我不敢回答。文學裡常常會呈現一個無意義的人,但是他活著;卡夫卡的《蛻變》用一個變成甲蟲的人,反問我們:如果有一天我們變成一隻昆蟲,或是如魯迅〈狂人日記〉所說人就是昆蟲,那麼這個生命有沒有意義?我想,有沒有可能生命的意義就是在尋找意義的過程,你以為找到了反而失去意義,當你開始尋找時,那個狀態才是意義。現代的文學顛覆了過去「生下來就有意義」的想法,開始無止盡地尋找,很多人提出不同的看法,都不是最終的答案,直到現在人們還是沒有找到真正的答案。

陳凱歌的《黃土地》裡,那群生活在一個荒涼的土地上,像土一樣,甚至一輩子連名字都沒有的人,他們努力地活著,努力地相信活著是有意義的,或許就是另一種形式的生命意義。然而,不管生命的意義為何,如果強把自己的意義加在別人身上,那是非常恐怖的事。我相信,意義一定要自己去尋找。

如果嬰兒出世後,尚未接觸到母親前,就被注射一支針,結束了生命。那麼,他的生命有意義嗎?存在主義的小說家卡繆(Albert Camus)有過同樣的疑惑,他在小說裡提出,如果嬰兒立刻死掉,他會上天堂還是下地獄?他問的是生命非常底層的問題。

那個年代我們讀到這些書時,感到非常震撼,群體文化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因為會很痛,你看到所有的報導都是那麼荒謬,是誰惡意為之的嗎?不是,所以群體文化無法討論「荒謬」這個問題,而存在主義則把它視為重要的命題。




2009年8月13日 星期四

坐上有冷氣空調的火車,
旁的位置坐了個八九十歲的老先生,另邊坐著老先生的女兒和孫子,
孫子十二、三歲埋頭拿著電玩專心玩著,
三、四十歲的媽媽一邊拿著扇子給寶貝兒子搧風,
一會兒,作媽的不知要去哪,
站起身把手上的扇子遞給老爸爸:「爸,你幫他〈孫子〉搧一下。」
老爺爺接下扇子,坐過去開始幫小孫子搧風 ......。

真他媽混蛋!

2009年8月10日 星期一

你照了幾張照片,自拍的,
在餐廳、在廁所、在房間、在風景區、在災區 ..... ,
制式的角度,刻意的眼神 ,做作的表情,和 " 特別 " 普通的動作.....,
並且引以為傲的,看起來,
像有病!

2009年8月9日 星期日

男人女人差不多,都在努力追求保持哪種勝利;男人女人差很多,追求不同價值不同方式的青春活力,在這個莫名奇妙詭譎的社會尋求認同感 ........ 換來更深層的空虛和失落。
該死的還是要死,何需勉強。

非關正確-
老男人與他們的愛情生活
中國時報 2009-08-07 【胡晴舫】


 義大利男人貝魯斯科尼七十二歲,已婚,為人祖父。他同時是義大利總理,跟十八歲女模特兒牽扯不清,時常豪宅召妓狂歡,天天為了他熱鬧的性愛生活上報紙頭條,搞得全球皆知,他意緒飛揚向同儕炫耀,他不是聖人,但「幹起來像個神」。

 台灣島內有位六十歲的企業家剛剛娶了自己同學的二十八歲女兒,諾貝爾獎得主的大陸科學家則在八十二歲時娶了二十八歲的研究生;當然,老少配並不是男人的專利,也有五十一歲的卡拉OK店老闆娘莉莉與十八歲少年郎店員談戀愛,雖然因為女性生育年齡而遭身心專科醫師批評為「不健康的社會現象」。

 但,人類社會有越來越多的戀愛行為不是為了繁衍下一代而發生,譬如同性戀,因此年齡差距所暗示的生育障礙早已不是人們喜孜孜評論的重點。身為地球表面上唯一能不受生配季節影響、隨時想做愛就做愛的動物,人們熱心談論老少配的背後,多少帶有欣羨對方還能「像尾活龍」的嘖嘖稱奇。

 某層面來看,老男人的年輕女伴就像老女人的昂貴乳霜與整容手術一樣,具有某種回春效果。跟比自己年輕的對象戀愛,因為對方仍稚嫩,對世界仍充滿好奇與探索的慾望,年長的伴侶從對方的目光重新體認世界的新奇,再度發掘生命的樂趣,忽然發現自己原本遲滯老朽的心境跟著輕快許多,彷彿回復年少。這類心情也常發生在伴隨孩子出生長大的父母身上,很多人都忘了蘿蔔屬植物的根部或莖部,卻從孩子的小學教科書再度學習而覺得新鮮有趣。

 以往,老少配可能只屬有錢老男人的專利,因為豐富的社經資源,使得年輕女子願意放棄與同齡男人「生物配種」的機會,選擇更優渥的「築巢」環境。然而,隨著社會高齡化,性愛道德自由,銀髮族儼然成為新興的性愛族群,連好萊塢電影都不斷吹捧,老少配詭異地沾染了世代正義的色彩。

 世代正義變成越來越迫切的議題。談及環保,當代人沒權用盡地球資源,因為尚未出生的後代對地球有同等擁有權。同樣,論及就業市場,人們越活越長,一方面無法退休,需要繼續工作養活自己,一方面卻又形成老人霸佔職場資源,年輕人失業,就算找到工作也很難升遷。而最近的金融危機,各國政府為了刺激自己的經濟,擴大債務,日後當然債留子孫。

 老男人跟年輕女人在一起,真是干卿底事,但,如果真有誰該感到氣憤,應是與她同齡的男孩子。因為,某方面來說,老男人搶奪了他們的資源,就像用光了本該他們的石油藏量,迫使他們必須找尋其他替代能源。所以,真正有趣的並不是老男人一夜還能做幾次,卻是資源分配的公正性。

 隨著醫藥科技發達,人們越發長壽,越發健康,不分男女,不分年紀,十七歲也好,七十歲也好,每個人都有活下去的生命正當性;而且,不僅要活,還要活得好。雖然推娃娃車的年輕母親總是很有權利感地橫衝直撞,覺得天下路人都該讓路,只因她帶著一個嬰孩,但,實情是她的孩子的確不比走在路上的五十五歲婦人更有資格活在世上。所有生命均平等。

 當五十歲容顏體能不輸三十歲,這個地球越來越擁擠,如何形成新的社會正義愈發重要,因為地球就這麼大,社會資源就這麼多,即使每個人的權利感可以無限擴大。

 一個人一輩子要談幾次戀愛才值得,現在,可能要問:一個人一輩子究竟該花費多少地球資源?是的,我們都想活,我們都想證明自己還行,仍能站上浪頭挑戰生命的原始規律。女人不肯老,男人不肯退,消費社會鼓勵所有人用盡各種方法變成一個貝魯斯科尼,七十二歲當總理,拉皮植髮,吃睡講究,活力無量,與孫女輩鬼混上床,證明自己仍是一匹年輕種馬。
 一切,都至死方休。(作者為文化評論者)


文章轉貼自 http://tech.chinatimes.com/2007Cti/2007Cti-News/Inc/2007cti-news-Tech-inc/Tech-Content/0,4703,171703%20112009080700326,00.html

2009年8月3日 星期一

夜路走多可能會碰到鬼,是機率也可能是運氣?

騎車次數多了,也會有破胎的時候 .... 是正常。
但是 ....
運氣很好,破胎是停等紅燈的時候,快速行進恐怕跳起圓舞曲;
運氣很好,推車的時候不是正中午,這種熱天氣吃不消;
運氣很好,推車的時候也不是夜晚,黑黑的視線差危險;
運氣很好,沒有下雨,免雨水攪和濕汗加路滑難行,
運氣很好,破胎的位置不是在荒野,杳無人煙救援有限;

運氣很好,破胎的路段是平的,沒有上下坡推拉更勞累;
運氣很好,平常與人有互動,熱心路人眼熟慢車停,遇上認識的修車師傅放假經過,
幫忙停車去載了個暫時胎來替換騎回家,待上班日再去換新的 .....

運氣真好!